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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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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昭連叫了蘭茵好幾聲, 她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,迷茫地看向祁昭。

“你在想什麽?還是剛才大娘跟你說什麽了?”祁昭面帶擔憂地問。

蘭茵搖了搖頭, 輕翹了翹唇角:“沒有,大娘和各位夫人都待我很好, 她們……挺好的。”

祁昭擡起手撫了撫蘭茵的臉頰,袖口香寒,眼中若有星影搖搖欲墜,他笑了笑:“你怎麽了?總好像有心事似的。”

他話中盡是關懷, 卻讓蘭茵背部一凜, 驀然生出些心虛,輕輕躲開他的視線,小聲說:“沒……沒什麽。”

祁昭不疑有他,只將她攬進懷裏,甚是溫存地問:“可是累了?”蘭茵將頭倚靠在他的胸膛上, 柔順地頷首。

滿打滿算還有三天就要除夕, 朝裏自正月初一開始休沐,年節跟前各衙門的事尤其繁雜。清晨天不亮, 祁昭就早早從榻上爬起來去刑部主持核對文書, 典籍歸檔。

見他走了, 蘭茵忙從內室出來,避著人把淑音叫到跟前, 讓她去外面招呼小廝套馬車。兩人臨出門時遇上辰珠裹著披風買了凍梨膏回來,她眨巴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問:“夫人這是要去哪兒,怎也不多帶些人?”

蘭茵怔了怔, 笑說:“去廟裏添些香燭,年關當口,總得圓了這一年的功德。”

辰珠這些日子受蘭茵優待,對她格外上心,忙說:“夫人都道是年關當口,人亂事雜,即便是去廟裏也得多帶些人啊。”說完就要進院去招呼管家封信。

淑音忙上去拽著她的臂袖攔住,嬌嬌調調的慢聲說:“辰珠姐姐有所不知,我們郡主往常是去慣了廟裏的,都不興帶許多人。清泉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,少不得要請他講經,若到時許多人圍在跟前不成體統,若不圍在跟前還得勞煩師

父們照料。郡主好性,總是過意不去的。”

說的好似是從閨閣裏帶出來的習慣,辰珠是個懂事理的,平日再跟祁昭沒上沒下,也知自己身份,不好去幹涉蘭茵的私事,忙說:“那夫人慢些走,雪天路滑,仔細腳下。”

蘭茵已有馬夫攙扶著上了馬車,抱著手爐探出頭來,沖辰珠道:“你也仔細些,得空兒去廚房裏盯著,我瞧那些人近來有些憊懶,咱們府裏第一個正經新年,可不能讓他們添氣。”

辰珠忙應下,當下腳底生風,一溜煙似的往廚房裏奔去。

打發了這邊,主仆二人往廣平巷去。茶肆跟前掛了兩盞紅錦燈籠,遠遠望去如彤花初綻很是嬌嬈。但靠近年關,門庭冷落,鞍馬稀疏,整座茶肆裏也沒幾個人,小二‘嘣嘣’跑來上茶的腳步聲在四壁間徘徊兜轉,顯得格外響。

滾燙的熱茶放在手邊,蘭茵讓淑音下去守著,自己傾身半開了軒窗,北風吹雁,大雪紛紛,延展出去的一整條街都沐在雪色素裹之中。

她看見盧楚從府邸的方向過來,披著繡淺金色燮紋的淡青大氅,氅下露出一截緞子袍裾,是與青極相似的素淡顏色。遠遠望去,宛如玉樹清芝一般雋雅文秀。

蘭茵想起他身上還帶著孝,在穿衣上得素凈。

她又想起盧楚臨去益陽時兩人在這裏見面的場景,那時還是好時節,殘花落盡見流螢,天光也總是明媚澄澈的,不見一點陰霾。她細微地在心底嘆了口氣,若是那時能料到後來事,拼了命也得把他留下。

可惜,世無後悔藥可買。

這樣胡思亂想著,盧楚已上了樓,坐在蘭茵對面。

小二緊跟著他上來,因茶肆裏清冷無客,所以顯得格外殷勤,忙不疊端上來青釉冰紋的瓷茶盞,茶煙彌散著清苦之氣,慢慢氤開。

他略低了低頭,道:“我以為你不會來。”

蘭茵望著他舒雋的容顏,陡然發覺,竟不知跟該他說些什麽。經歷了許多過往,再面對他時竟連最簡單的寒暄也不知以什麽來起頭了。

她覺出些無可奈何的疏遠,抿了抿下唇:“許多事總得有始有終。”

“所以我們是到了該恩斷義絕的這一步了?”盧楚的聲音很通透也很輕渺,落地時若玉珠墜盤,輕輕俏俏地縈在耳邊。

蘭茵觸到他的視線,亦如往昔清澈純凈,卻仿佛又多了些什麽,只覺沈甸甸的。

她說:“這一次會面之後便天高雲闊,再不相幹了,你若是對我還有話說,就請說吧,我必定牢牢記在心裏。”

天高雲闊,再不相幹。

盧楚默默在心裏誦念了幾遍,倏爾笑了:“蘭茵,你大概自己不覺,你是個頂狠心的人。”

蘭茵低著頭,緘默不語。

他頓了頓,又道:“我是為毓成而來。”

“靖王與襄王的爭鬥日益灼熱,朝廷大局瞬息萬變,毓成……總不能這般藉藉無聲,日子久了等再想起來要爭搶的時候,只怕大局已定再不是人家的對手。”

蘭茵微詫,擡頭看他:“你……”

“你認為我是赤楓招的人,便是個十足的牽線木偶,再不會也沒有心為別人打算了嗎?”盧楚的唇角微勾,瀲起帶著苦澀的笑意:“這些事過去總讓我明白了一件事,若不想為人刀俎魚肉,只有將權柄都握在自己手裏。總靠著別人施舍,高擡貴手放一馬,什麽時候是個頭。”

他侃侃而談,卻讓蘭茵陡然不安起來,她挪動了挪動身體,凝目端詳盧楚的面容,隱隱覺得擔憂。

察覺出異樣,他摸了摸自己的臉:“這麽了?”

幾乎與話音同時落地,是一聲撼天震地的悶窒聲響,兩人一楞,循著聲音望過去,見一個穿著荊布單衣的男子仰面倒在離他們不遠的桌子旁。

小二循聲跑上來,乍一低頭看,慌得連退數步,驚道:“這怎麽話說的……”忙返身往樓下跑,邊跑邊喊:“掌櫃的,快報官吧,有人死了……”

蘭茵和盧楚起身走到那男子跟前,見他面色蒼白如紙,口吐白沫,頭歪著一動不動。

盧楚撩起前袍上前去試了試他的鼻息,隨後朝蘭茵搖搖頭。

沒出一刻,衙役就到了,把茶肆裏外封住,氣勢煊赫地上了樓,正大大咧咧地喊在屍體近旁查驗的盧楚快些讓開。

盧楚放下死者的胳膊,站起身來回頭,為首的衙役一楞,忙換了副面容,弓著腰笑道:“盧少卿,剛才沒認出您來,多有得罪,多有得罪。”

小二與掌櫃跟著衙役上了樓,哭喪著臉道:“我們敞開門做生意,這也太晦氣了。”

衙役低喝了一聲,道:“現在還惦記著你的生意,死人了,你們都得跟著去刑部錄口供。”

年節當口,又在長安天子腳下出了命案,看模樣是中毒身亡,饒是平常再松散如今也不敢怠慢耽擱。衙役將茶肆上上下下為數不多的客人全收攏在一塊,要連同掌櫃和小二一同請去刑部問話。

淑音慌慌張張地跑上來,正與那被衙役擡著的蒙了白布素練的屍體照面,很是驚駭,腿發軟著走到蘭茵跟前,顫聲問:“郡主,這是怎麽了?”

蘭茵拍了拍她的手背,示意她不必害怕。衙役又來請蘭茵和盧楚,盧楚是大理寺的人,他們刑部自然不必給太多情面。又覺得蘭茵眼生,未曾有呼奴喚婢的大排場,料想她來頭不會太大,便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,道:“還請這位夫人同盧少卿一起和我們回刑部。”

蘭茵一凜,額頭當下冒出冷汗來,刑部……

淑音也反應了過來,緊貼著她的側臂念叨:“可不能去,這要讓姑爺知道您偷跑出來和盧公子喝茶,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楚。”

蘭茵楞楞地看向盧楚,他覷到她眼底的一抹顧慮,思忖著沖衙役道:“這位夫人家中有事,可否讓她先回去。我自隨你們去刑部,方才我們一直在一起,她的所見便如我所見。”

衙役看看蘭茵,見她側身而站,半面粉妝剔透,肌膚細膩如玉,下頜精巧,竟有殊姿絕色。心裏帶了一點促狹,捉摸著這盧大人也是當世卓絕的俊彥,尚未婚配,竟與這小夫人在此處私會,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首尾之事。

也罷,刑部再與大理寺不對付,人家也是少卿,若是給他把醜事戳了出來,豈不得記恨他。那衙役故作為難了一陣兒,才道:“既是這樣,那……”

樓下一陣脆響驚鑼開道,將他要出口的話生生打斷。

蘭茵隨著那鑼響猛打了個哆嗦,仔細聽著鳴鑼的點數,只覺腿有些發軟。那一幫衙役如日落退潮般盡數往樓下湧,為首地點頭哈腰:“尚書大人,您怎麽親自來了?”

祁昭本來在刑部守著那一團舊年爛賬正著急上火。乍一聽說長安街頭出了人命案子,又是被毒死的,怕這新年將至,自己又是新官上任,再出什麽亂子,便親自來看一看。

他被前呼後擁地上了樓,自空曠敞亮的茶堂裏一眼就看見蘭茵站在窗邊,身側跟著淑音,當下顧不得太多,直朝她而去:“你怎麽……”視線一轉,正看見盧楚斂著袍袖站在一邊。

衙役在心底道了聲阿彌陀佛,按捺著心底雀躍的小八卦,道:“盧大人跟這位夫人在喝茶,正遇上命案,屬下正要帶他們回刑部。”

話一落地,他本以為尚書大人會同自己一樣,為探觸到桃色秘聞而興趣大盛,但意外的,發覺他的臉越來越黑,像竈臺上的鍋底似的,還透著要吃人的晦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哈哈,你們要的綠帽子來了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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